邂逅一池睡蓮(作者:王永梅)
一
在小區(qū)里信步,我站在垂柳依依的小橋上,邂逅一池的睡蓮。
我是世俗的愚者;萬千的憂慮染白了我的頭發(fā),我在等著智者把我點化——或許是一群白鷺振翅的聲音,或許是一條鯉魚捧起的水花,或許是一片落葉,或許是一聲歸雁的啼鳴,我便醒悟,或許又都不是。
呆立水池邊,幾朵白蓮婷婷玉立,純白色的花瓣,金黃色的花蕊;溫柔地盛開,香味沁人心脾。恬淡的神情,優(yōu)雅的身影,楚楚的眸波,觸動心弦,恰如水墨丹青,驚艷了整個池塘。
清風習習,微有涼意,蓮的幽香,蓮的風骨,在這池塘里,在我的心里漸漸舒展開來,恰如我讀過的那一本本佛經——字字句句,滿是哲理。
也許彼岸不在遠方,它源于我的本心。
佛曰:智慧不起煩惱。可我在自我編織的黑暗里,找不到出口。
二
這一朵朵盛放的蓮花,可是佛主座下的那一朵幻化而來?
只為度這塵世的萬千煩惱!蓮下金色的鯉魚悄然游動,清香隨風飄散;就在它散放香氤時,是誰在解不開的夢境里,遺棄前世的相思,看年華如水逝去。
也許所謂人生,就是一場修行,要歷經千金散盡的磨難,要淡看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傷害,要學會不為生活的屈辱去糾結,而是看著昨日撕心裂肺的傷口、面對折磨微笑悟禪——池塘里的淤泥;不正是人生路上的層層歷練?
佛曰:坐亦禪,行亦禪,一花一世界,一葉一如來,春來花自青,秋至葉飄零,無窮般若心自在,語默動靜體自然。所謂人生,在我的腳下是一場苦苦的修行。
三
塵緣如水,恍然間我就是那一粒深陷淤泥的蓮子。
我深陷淤泥,抬頭低眉,看不清過去、亦看不到未來。我的痛苦,是無人能懂的屈辱;我對生活的哀愁,是一條不可言說的繩子,死死勒住我的脖子;讓我無法呼吸——我在淤泥里越陷越深,我哭,水中的魚兒不懂;天上飛鳥的影子更不可能明白,我的身心是不可言說的新傷舊痛……整個世界遺棄了我;就連我身邊的淤泥對我都是一臉的不屑,我內心的絕望將我的意識一點點吞沒,沒有人同情我,也沒有人能夠解救我……
我被源于內心深處的絕望所淹沒,這種絕望比身邊淤泥更可怕。
我氣若游絲,頭暈腦脹;在生存還是死亡的選擇中糾結徘徊。無數次想要放棄,任由自己腐爛發(fā)臭,成為淤泥的一部分,可心底深處卻有聲音在吶喊:你不是爛泥,你不能放棄自己!
那是我殘存的意志和殘酷的現實在較勁,我在堅持還是放棄間矛盾著,搖擺著——
我感覺到我的皮已經變得柔軟,我的骨和肉已經被水分浸得快要爆裂,仿佛下一秒,我的靈魂就要從軀殼里飄飄悠悠地出走。我和爛泥之間唯一的區(qū)別也許就是我還有求生地欲望。
我想起了我最初地夢想:長出碧綠碧綠的葉,圓圓的葉子襯托著潔白潔白的花,我要以最美的姿勢立于水面,我要站在陽光里,讓世界因我的存在而更加美麗。
截取一段幻景,我不是爛泥,恍然間淚已盈眶。
我努力攏起快要四散開去三魂六魄,我原本堅硬的殼已經柔軟地綻開,我內心求生的欲望抽出了細細的芽,我不是爛泥——我是一粒懷揣夢想的蓮子。
我還記得我的前世,記得鉆出水面閑坐粼粼波光,陽光燦爛、藍天深邃、白云悠然;記得采蓮女子的纖纖素手,記得落霞飛上臉頰;記得多情的人立在池塘邊執(zhí)手相看;記得秋葉紛紛時,我依然青蓋如傘……
魂兮歸來,魂兮歸來,魂兮歸來……我要給自己成長的勇氣,和清風明月相依入眠,那是我最美的夢境。
我就是涅槃的蓮,涅槃的蓮就是我——所謂人生,或許就是戴著鐐銬含淚的舞蹈。
四
污臭不堪的爛泥那么的可愛,竭盡所有為我提供著養(yǎng)分——這是它最好的支持。細雨點點滴落,圈圈波紋漾起——我不是爛泥,我在清水中舒展的嫩芽為證。魚兒在我的眼前停留,它們對我那抹淺淺的綠驚艷不已。
我終于浮出了水面,雨水沾滿了我盛開的花瓣,陽光溫柔地涂抹我腮邊淡淡的黃,我圓圓的葉片上滾動著晶瑩的露珠,藍天和我深情對視,凝著淚光,白云為我頻頻回眸,我優(yōu)雅的神態(tài),是一幅安寧的畫。
我不是爛泥,我是一塵不染的蓮花——含苞未放的我,縱然也有憂傷,也有哀愁。我的憂傷,是前塵往事舊夢縈繞;我的哀愁,是無人能懂的等待的孤獨。
蓮葉田田,清波漾漾,喧囂止步,那小小的花蕾直指天宇,書寫的是我的前世,亦是我的今生。
蓮,這俗世的修行者,從最絕望的境地里開出最清新脫俗的花來。
蓮的心事——花瓣展開,我便送你一世芳華。
蓮的微笑——若緣定三生,我便送你三世禪心。
不知是誰家的窗口,飄出梵音陣陣,《金剛經》里的句子響徹耳畔:“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。”
蓮亦是我——我亦不是蓮。
我,還是站在橋上賞蓮的我,拈花一笑間,內心早已滄海桑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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